在全球视角下看中国“乡村CEO”

乡村衰败：世界普遍面临的迫切挑战

自第三次科技革命以来，科技的迅猛发展对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质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同时也重塑了全球城乡发展格局，工业文明、城市文明在人类发展形态中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并导致全球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乡村地区被动走向衰败。

一方面是乡村人口的快速减少。1960-2015年间，世界五大地区乡村人口占比持续降低，平均降幅达42.2%，乡村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比例由66.44%下降到46.16%；中国、印度、巴西、南非、俄罗斯等典型发展中国家的乡村人口占比分别减少了47%、18%、73%、34%、44%。

另一方面是乡村发展普遍陷入困境。根据世界银行的报告，全球12亿极贫人口中，逾75%住在乡村，其中大部分位于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和亚洲南部地区。从国外这些地区的情况看，许多农村地区基础设施落后，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农业技术与生产方式落后，森林、草原、河流、渔场等公共事物治理低效，乡村发展所需的劳动力、领导力等人力资源匮乏，同时又还深受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冲击的困扰。

这些挑战不可避免地阻碍了全球发展中国家乡村地区的可持续发展与现代化进程，同时又进一步拉大了全球贫富差距，对乡村文化、伦理和秩序带来了深刻的冲击。而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正在走出一条推动乡村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路径。

连接市场：乡村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路径

在中国，新时代的中国式现代化全面展开，新时代党和国家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特别是解决了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如期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创造了人类减贫史上的奇迹，朝着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标迈出坚实的一步。

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聚焦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五大关键领域振兴。

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在推动乡村可持续发展的实践中都有一个共同点：连接市场。尽管城市的发展是现代化的重要影响因素，但城乡之间的紧密联系和功能差异又决定了乡村的市场不在乡村本身，而在城市。大多数国家快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提高了乡村地区的重要性——乡村能够满足城镇居民对食物、多样化饮食以及商品和服务不断增长的需求，乡村所扮演的经济功能、生态功能、文化功能也正是因为城市市场的需求更加凸显了其不可或缺性。

从全球来看，乡村与城市的联系都在日趋紧密，乡村地区的转型发展在资金、就业、信息、市场、教育、医疗等方面对城市地区的依赖性不断增强。发展中国家乡村要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就需要迈向可持续性、科技化和多元化的发展方向，例如发展更具可持续性、环境友好型的乡村产业，发挥好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赋能作用，创新发展乡村旅游、休闲服务等乡村新业态。而这些举措无一例外，都需要嵌入到成熟的市场体系之中，通过加强乡村和城市之间的联系来推动乡村接入市场，从而延展更多发展空间。

乡村经营：构建城乡共同体的中国经验

如何将封闭的乡村与开放的城市连接在一起？如何让乡村自身所具备的功能价值转化为乡村发展的动力引擎？人是关键，需要专业的人员来经营乡村，连接市场，构建城乡融合发展共同体。乡村职业经理人、各类专业经营人才的缺乏，正制约着乡村产业的发展，成为乡村振兴急需破解的难题。

2019年2月，浙江杭州淳安县枫树岭镇下姜村向全国发出“乡村振兴职业经理人”招聘公告，用底薪18万元来给村民集体入股的公司寻找一个职业经理人，以破解乡村市场化运作乏力等问题。此后，杭州临平区、余杭区……都开始了对乡村职业经理人的招聘。

一批批乡村职业经理人，即现在被社会所广泛了解的“乡村CEO”，成了乡村“最强外脑”，他们以盘活资源、产村融合、文化赋能等方式，有效地激发乡村发展新活力，改变了不少乡村的面貌。浙江省委、省政府还发布了《关于2023年高水平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实施意见》，鼓励有条件的地区聘请乡村职业经理人，引入懂农村、擅经营、会管理的专业人才或团队参与乡村运营。

与此同时，系统专业地培养乡村经营性人才的探索也在进行中。2021年11月，中国农业大学与腾讯公司签订协议，启动“中国农大-腾讯为村乡村CEO培养计划”（简称：乡村CEO计划），旨在培养懂乡村、会经营、为乡村的青年人才，填补欠发达地区乡村人才匮乏的短板，为乡村人才振兴探索实验方案和有效发展路径。该计划开展两年多来，探索出了一套乡村经营性人才的培养方案，并产生了一系列政策和社会影响。

此后，又有了“浙江千名乡村CEO培养计划”、广东“百千万工程”青年兴乡培育计划等典型项目。这些项目通常针对不同地区的实际需求，从政治素质、专业知识、管理能力特别是数字化运营能力等方面，选拔和培育“爱农业、懂技术、善经营”的乡村专门经营人才，并通过实践锻炼、培训考核等环节以确保培养出的人才能够在乡村发挥关键作用。

由此可见，乡村涌现职业经理人的现象，是随着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而产生的必然趋势，随着农业科技的进步和现代经营理念的引入，乡村经营变得越来越复杂，必然需要专业化的人才来进行科学管理和决策，他们一方面了解市场动态、熟悉客户需求、具有创新意识，另一方面他们在乡村社会生态系统的治理中扮演着领导力和企业家精神的供给角色，从而推动乡村社会以集体行动的形式实现产业强、乡村美、农民富。

全面振兴：强化“乡村CEO”的排头兵作用

“乡村CEO”是在城乡融合背景下，由乡村新产业培育的发展需要所催生。乡村有着丰富的自然和文化资源，为有眼光、有能力的职业经理人提供了发现和创造价值的机遇，他们可以将这些资源接入市场，同时又将城市要素嵌入乡村，以市场化的方式推动乡村从生活空间向创业空间、消费空间、生产空间、生态空间等转变。

无论是我国还是全球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乡村振兴，恰恰都需要一批具备前瞻市场思维、先进经营理念、专业管理能力的“乡村CEO”来引领乡村现代化产业发展，从而更好应对乡村衰败带来的现实挑战。

近年来，随着我国越来越多的乡村逐渐从“建设”转向“经营”，基层社会对“乡村CEO”的需求越来越大。

例如，在四川南充阆中沙溪街道金鼓村，“乡村CEO”黄金牵头创立无花果种植专业合作社，带领村民发展无花果全产业链；浙江杭州、温州、舟山等地市，已连续多年面向全国招聘乡村职业经理人，并开出具有市场竞争力的薪酬；在云南昆明、曲靖、昭通等地，将“乡村CEO”人才培养与地方乡村人才培养机制相结合，引入高校与社会力量共创。其中昆明计划未来一年在全市范围内选择50个行政村开展“乡村CEO”培育，目标是每村至少培育1名“乡村CEO”或1支“乡村CEO”管理团队。

3月30日，由中国农业大学和腾讯公司主办的乡村职业经理人论坛2024在杭州余杭举办，笔者现场聆听了柏令、常英娇、何权艳等“乡村CEO”代表的分享，尽管他们来自东中西部不同地区，所在村庄的发展形态也相差甚远，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即都用建立在乡土情怀之上的专业经营能力，成功推动所在乡村迈上了振兴之路，这让致力推动中国农村善治与可持续发展为学术志向的笔者感到热血澎湃。

可以说，“乡村CEO”搅动了乡村振兴的“一池春水”，在一定程度上也让广大乡村地区看到了实现振兴的希望，找到了关键的抓手。

与此同时，中国“乡村CEO”培养计划的经验对于发展中国家也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尤其是在人才战略定位、人才培养体系构建、合作模式创新、市场需求对接、本土化实施以及政策引导与制度保障等方面提供了可参考的实践路径。这些启示将有助于发展中国家根据自身国情，制定和实施更为有效的乡村振兴人才发展战略。

立足新时代特别是数字时代的乡村振兴，迫切需要结合时代需求进一步培育好“乡村CEO”，例如更加重视“乡村CEO”的数字素养与数字技能提升，以多元协作的方式创新构建有针对性、适用性、创新性的“乡村CEO”培养体系等，真正强化“乡村CEO”在乡村振兴中的排头兵作用。

作者：舒全峰（清华大学国家治理与全球治理研究院）